人間,沒有什麼事是完美的,更別提人這一生物了。
赤緹璃步入轉生檯的火幕之中,漸漸的、沒有剩下什麼的化為一團團裊裊高升的熱氣,連焚燒過的煙霧也沒留下一絲半點。
她並不知曉這次的轉世,什麼也留不住於身旁。
未來…在還未步向盡頭的前方,赤緹璃發出一聲輕輕歎息,只因悔恨自己當初做出的這決定。
轉生檯上,赤緹璃的身軀漸漸消失…
而上頭純淨的白色火焰,也漸漸轉小,直至一簇火燭大小才搖曳不安的停下。
在遙遠的上古時期…
在神剛創造出混沌的年代,終日皆是永夜、沒有白天、沒有四季、沒有太陽與月亮。
並不是神不再關愛這個世界。
原因是那位名為盤古的創世巨神,在開闢完這個世界後便倒下,無能為力再為這世界創造什麼。
而當時由另一位神「女媧」創造出的人類,在饑寒交迫的環境下,沒多久就陷入長久的睡眠,不再清醒於這個世界。
法力用盡的女媧,與盤古一樣無能為力,只能伴著自己所造的人類陷入長久的睡眠之中。
不過,這個以盤古法力所建造起的世界中,希望並未完全消失。
盤古的遺軀、由混沌之中誕生的軀體,在腐化之後,因應而生的白晝與黑夜、四季與年歲…
還有,由萬物所化的三千世界。
人、鬼、妖、魔、神、牲畜
身為創世之神的盤古,就這樣拒絕輪迴的把自身元神化作三千世界,幻化無數生命、種族,而選擇犧牲自己。
而三千種族也未辜負盤古的遺願,各自衍生出各自能力…
而三千種族中,唯一看不見生命盡頭的族群,只有鳳凰族與玉兔族。
由盤古雙目所生的日與月,分別誕生了鳳凰與玉兔。
鳳凰乃火裡來、火裡去,翼羽似焰鳥。
玉兔搗萬年藥、長青丹,永保其肉身。
許多人懷疑著他們的誕生,會破壞新世界的平衡,在了解背後情形後,很顯然的知道這只是個無稽之談。
先別說世上僅有五隻且無法生育的鳳凰,擁有萬年藥與長青丹的玉兔在這個世界,並不好生存。
身形弱小、生育率不強導致族群不大、沒有強力抗敵武器…
光這幾點就足以讓他們滅族了,而萬年藥與長青丹的作用也只是「死亡能復活一次,期限萬年」與「永保青春」這兩樣而已,若是被鷹系族群大規模獵殺,就算萬年丹也派不上用場……已被吞吃入腹談何復活?
更何況,懷有丹藥製作方式的他們,更成了其他無法永存於世的生命嫉妒的對象。
所以,玉兔族與鳳凰族雙方並不是像世人所想的那般的囂張跋扈,相反的他們極為奉行低調行事的準則。
以至於,塵世有一句形容非常幸運或極少碰見情形下所說的話…
「與鳳凰閒談,與玉兔泡茶。」
不過這話如果讓鳳凰或玉兔一族說道,那也僅僅是笑話了。
而今,日趨穩固的世界,各個種族雖說不能完全和平相處,但在這穩固的時間,三千世界的各個種族都蠢蠢欲動。
不管是為了種族利益而探索未知,又或是個體好奇心所驅使而行動,在這點上,各族紛紛走出自己的巢穴、窩處,為的是探勘這奇妙的世界。
為此,鳳凰與玉兔也不例外,特別是深藏千萬年、帶著神秘色彩的鳳凰,如今也像平凡人般走在熱鬧的大街上…
雖說世人的傳說、街坊流言大多為不可信之物,但是如果拿狼來了這個故事來比喻,三句話之中也可能有一句是事實
如同在傳說之中…鳳凰十年便必須浴火一次,以便完成重生之祭…這件事。
若是街坊傳言也未免太過於真實,而鳳凰也如同街坊之言所述,確確實實有此風俗。
不過十年只是一輪的接續,是指身為鳳凰走入淨身火前的時間…
走入淨身火後,鳳凰之軀將被火焚盡、重塑,窮盡其他種族一輩子的時間,才能在火中回推十年的光陰。
而鳳凰之靈在此時則是投入輪迴之中,成為其他種族,遊蕩於世,直至陽壽耗盡,才能再度回到鳳凰氏族的領地「無盡山」,享受回推的十年時光,而十年後又再次投入輪迴,無盡循環。
而今,鳳凰一族的千年大聚,雖說氏族只有五人,但在投入輪迴的時間中,因轉生際遇、因果輪迴,以至於每次大祭中的每個人多少皆由些許改變
轉生檯中蒼白的火焰裡走出一抹身影。
「咦?我不是第一個回來的啊?」
白色皮膚、頭髮的少年,穿著一身正式的祭服,腰間懸著名為白荼的祭祀長劍,搔了搔腦袋,看著坐在前頭茶几旁的女孩。
如同幻境一般的世界,所有的東西都能靠思想所創造,這正是無盡山地脈特性,也正是鳳凰這種看盡時間滄桑,而缺少物慾的種族所適合擁有之地。
少年身前茶几正是女孩所造之物。
「是白啊。」女孩放下手中的茶杯,淡淡地說了句話。
女孩與名為白月真的少年一樣穿著祭服,不過比起少年的素色服裝,女孩的衣服稍嫌花俏,而祭器也與少年長劍不同,是一把高出自己一顆頭的權杖。
「你是……黑羽幽!?哈哈哈!你怎麼變成這樣!?」白月真起先是認不出這百年前還是冷豔美人的黑羽幽,接著看出那一頭直黑的長髮的擁有者後,則是一陣毫不客氣的大笑。
「衰,轉生成玉兔族公主,想回歸還不給死,讓我白白浪費了兩百多年。」黑羽幽蹙著眉頭說著,要不是找了個空檔跳崖再撞石,以玉兔族的丹藥技術搞不好還會將自己救活,到時候寄存在淨身之火的鳳凰軀體可能直接變回蛋了。
「噗!好好好~小妹妹別氣別氣,來哥哥抱抱~」白月真肆無忌憚的伸手搓著黑羽幽的小腦袋這樣說著,不過如此輕浮的下場就是換來黑黑羽幽結結實實的一杖。
「其他人呢?」依然處在不悅狀態下的黑羽幽一邊「順手」抓著白月真的頭毛,一邊問著。
「啊啊啊啊!大哥他說會晚點來!小藍…啊啊,要禿了要禿了!小藍藍……夜草她說還要半年,然後緹璃沒有說…」
「沒有說嗎……小璃到底去哪裡了呢?」黑羽幽望著無盡山的蒼蒼星空,如此說道。
人世間
「月璃。」一位褐色頭髮的男性親密的喚著身旁女子。
而被喚作月璃的女子則依偎在男子身旁,感受男子短暫的溫存。
那位褐髮褐眼的男子,是應龍家的皇子,名劍天心。
而被劍天心摟在懷裡碧髮的女子,晴月璃,則是碧蛇族一族的武將。
應龍家一代只會有一位男性,當此位男性隕落後,才有下一位男性誕生,與鳳凰玉兔一般,這都是太過強大的代價。
以至於應龍在世間少有種族感招惹,因為一只應龍就有摧毀一個種族的能力。
所以才有這種一脈一脈的機制。
兩人會認識是因在人間茶坊、言欄一首詩詞而認識:
「蒼蒼茫茫人世間
生生世世僅輪迴
命似川海又何用
須臾即逝還重來。」
當時提詩於言欄的是晴月璃,因碧蛇族與蟒族陷入膠著的戰事而在茶坊喝的酩酊大醉,興頭一起就在言欄題了一首既無平仄、也無押韻的詩。
再次步入茶坊時,卻看見一位褐髮男子站在言欄前注視自己寫的那首詩良久,未曾移動一步。
好奇心驅使下,晴月璃便上前攀談。
「這首詩很奇怪吧。」
「不,它的心境描寫的很好。就像是……你知道鳳凰嗎?」
「嗯…不知道。」
「據說鳳凰是…」
兩人就這樣認識,欣賞對方,並花了幾年的時間確認彼此的情感,然後成為眷侶。
劍天心雖礙於應龍一族的傳統,不過血脈一向是強盛壓過弱者,雖說家族不允許,但當劍天心成為一族之長時也不會有人阻止他的決定了。
在稱皇的前夕,他唯一想分享這喜悅的人,是他懷裡的晴月璃。
並不是誇耀,也不是為了讓晴月璃知曉自己喜歡上的男人多麼偉大,正恰恰相反地,他沒有半分眷戀皇位之心,他只是…
「月璃,當我當上龍王後,我們就可以成親了。」劍天心摟著晴月璃說著,並輕吻她額際。
他急於給予晴月璃一個待在自己身旁的名分。
這是他一生的摯愛,是永不背叛的誓言,若為了她即便是要毀天滅地他也願意。
單單一個留在自己身邊的正式名分,是現在劍天心非常需要給予她的。
「嗯,我等你。」晴月璃在他懷中微微一笑,再次觸動他心弦,也再次確認這是他一生中的伴侶。
沒有人知道,今日過後,兩人會因為晴月璃的過分溫柔被迫分離…
因為明日的晴月璃,將站上碧蛇族的戰場與蟒族交鋒。
雲霧湧動、震天殺聲四起,為了生存,在戰場上的所有人都會選擇避開危險,尤其是身在晴月璃身邊的敵人。
手持一把青藍色三叉戟,上頭刃處幽幽閃著不詳的紅光,顯然是特意淬過毒的凶器,而持戟者本身則散發出比武器更兇狠、暴戾的氣息,與劍天心懷中可人相差甚遠。
「不知道…會不會不小心誅殺同族呢?」彎起一抹玩笑般的笑容,在戰場上還有玩笑心情的,也只有鳳凰一族了。
晴月璃用沒有持戟的手搓了搓另一隻手的手臂,上頭浮現了兩道似血般的翼紋……「鳳凰烙印」,那烙印在晴月璃手上急促的閃爍著,催促著鳳凰大祭的接近的訊息。
「抱歉了…還要讓大家等等我了…」晴月璃如此說著,手也沒有停歇的揮戟攔住遠方射來的箭。
「末心也是…要請你等等我,在大祭上見吧…」
晴月璃斂起笑容,三叉戟飛快地在周身舞動,千絲萬縷的紅色絲線從戟鋒傾瀉而出。
紅線像是擁有生命一般的四散找尋戰場上還活著的生命,纏繞、捲起。
霎時哀嚎聲遍佈,致命的毒素快速沿著紅線蔓延著,方圓百里、千里,沒有生機的範圍從晴月璃周身大小不斷蔓延開。
同時,晴月璃的膚色也漸漸轉變為詭異的赤紅色…
「心…」口中依舊喃喃念著心上人之名,這一世的她,沒有半分後悔,除了…
她再次漾起笑容,不過這次是帶點看破塵世及些許苦悶的笑容。
「其實,我都知道…」知道天心你是鳳凰轉生。
後面這句話他並沒有說出口,因為就算再怎麼小聲的話語也可能會被聽見,同時也因為…她已沉浸在回憶裡。
從第一次見面晴月璃就知道劍天心是與自己同族的鳳凰,只因為他手上的烙印和當時說的一句話:「你知道鳳凰嗎…」這是為了確認是否為同族,黑羽幽所想出的一個暗號。
畢竟烙印平時並不會顯現於皮膚表面,所以如果是同族的人,不會說不知道或者是說知道後開始長篇大論街談巷議,而是很簡單的回答一句:「我知道。」
當時的晴月璃會選擇做出相反的決定,只因一顆喜歡那個人上萬年的心,就算再來一次她不會後悔。
不過,就如同一直以來神祇創造鳳凰一族的規矩般,鳳凰永遠不能與鳳凰相戀,不只是無法生育的緣故,這更是一個永久背負,無法擺脫的詛咒。
凡是相戀於凡世的鳳凰皆會以不幸的意外收場。
這是神明確留下的規則,也是無法改變的事。
而今,就算愛得再深,晴月璃仍然沒有擺脫詛咒的能力,只能任憑體內的毒液犯難地漸漸侵蝕身軀。
「真是的…不管是…劍天心…還是紫末心…你都這麼…讓人…放不下。」嚥下最後一口氣,碧蛇族女將晴月璃一夫當關的扭轉碧蛇族與蟒族的戰局,同時,在她體內名為赤緹璃的靈魂也回到無盡山的淨身火之中。
一刻鐘後,名為劍天心的應龍族皇子,在登基這天因接到摯愛之人戰死沙場的訊息,悲憤之下自刎而死…另一道鳳凰的魂魄回到轉生檯上…
鳳凰大祭聚齊四人,而第五人卻遲遲未出現,眼見淨身火中的軀體已然成為卵狀,懷著著急的心情卻又無法可想的其他四人,身為神的直系血親,鳳凰一族又該走向何方?
這,又會是另一個故事的開端了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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